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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合元代文人画,谈谈什么是“有我之境”?

更新时间2021-07-01 07:46:06

元画与宋画有极大不同。无论从哪一方面或角度,都可以指出一大堆的差异。然而最重要的差异似应是由于社会急剧变化带来的审美趣味的变异。 蒙古族进据中原和江南,严重破坏了生产力,大量汉族地主知识分子(特别是江南士人)也蒙受极大的屈辱和压迫,其中一部分人或被迫或自愿放弃“学优则仕”的传统道路,把时间、精力和感思想寄托在文学艺术上。山水画也成为这种寄托的领域之一。 院体画随着赵宋王朝的覆灭而衰落、消失,山水画的领导权和审美趣味由宋代的宫廷画院,终于在社会条件的变异下,落到元代的在野士大夫知识分子—— 亦即文人手中了。 “文人画”正式确立。 尽管后人总爱把它的源头追溯到苏轼、米芾等人,南宋大概也确有一些已经失传的不同于院体的文人画,但从历史整体况和现存作品实际看,它作为一种体现时代精神的潮流出现在绘画艺术上,似仍应从元—— 并且是元四家算起。 所谓“文人画”,当然有其基本特征。这首先是文学趣味的异常突出。 南宋山水可说是形似与神似、写实与诗意的融合统一,矛盾双方处在和谐状态之中。但形与神、对象(境)与主观(意)这对矛盾的继续发展,在元代这种社会氛围和文人心理的条件下,便使后者绝对压倒前者而直接表露,走到与北宋恰好相反的境地:形似与写实迅速被放在很次要的地位,极力强调的是主观的意兴心绪。 中国绘画中一贯讲求的“气韵生动”的美学基本原则,到这里不再放在客观对象上,而完全是放在主观意兴上。这个本是作为表达人的精神面貌的人物画的标准,从此以后,倒反而成了表达人的主观意兴情绪的山水画的标准(而这些文人画家也大多不再画人物了)。 倪云林一再说: “仆之所谓画者,不过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娱耳。” “余之竹聊以为写胸中之逸气耳,岂复较其似与非。” 吴镇也说:“墨戏之作,盖士大夫词翰之余,适一时之兴趣。” 这样一种美学指导思想,是宋画主流(无论北宋或南宋)所没有的。 富春山居图(一)元代,黄公望 与文学趣味相平行,并具体体现这一趣味构成元画特色的是,对笔墨的突出强调。这是中国绘画艺术又一次创造性的发展,元画也因此才获得了它所独有的审美成就。就是说,在文人画家看来,绘画的美不仅在于描绘自然,而且在于或更在于描画本身的线条、色彩亦即所谓笔墨本身。 笔墨可以具有不依存于表现对象(景物)的相对独立的美。它不仅是种形式美、结构美,而且在这形式结构中能传达出人的种种主观精神境界、“气韵”、“兴味”。这样,就把中国的线的艺术传统推上了它的最高阶段。本来,自原始陶器纹饰、青铜礼器和金文(大篆)小篆以来,线始终是中国造型艺术的主要审美因素。在人物画中有所谓“铁线描”“莼菜描”“曹衣出水”“吴带当风”…… 都是说的线条的美。中国独有的书法艺术,便是这种高度发达了的线条美(详见《给孩子的美的历程》第三、七章)。正是这时,书法与绘画密切结合起来。 富春山居图(二)元代,黄公望 从元画开始,强调笔墨,重视书法趣味,成为一大特色。这不能如某些论著简单斥之为形式主义,恰好相反,它表现了一种净化了的审美趣味和美的理想。线条自身的流动转折,墨色自身的浓淡、位置,它们所传达出来的情感、力量、意兴、气势、时空感,构成了重要的美的境界。这本身也正是一种净化了的“有意味的形式”。 任何逼真的摄影所以不能替代绘画,其实正在于后者有笔墨本身的审美意义在。它是自然界所不具有,而是经由人们长期提炼、概括、创造出来的美。 元代名画家名书家赵孟说:“石如飞白木如籀,写竹还应八法通。若也有人能会此,须知书画本来同。”(《郁逢庆书画题跋记》)画师、书家兼诗人,一身三任焉,自兹成为对中国山水画的一种基本要求和理想。 与此相辅而行,元画大兴的另一中国画的独有现象,是画上题字作诗,以诗文来直接配合画面,相互补充和结合。这是唐、宋和外国都少有和不可能有的。唐人题款常藏于石隙树根处(与外国同),宋人开始了写字题诗,但一般不使之过分侵占画面,影响对画面—— 自然风景的欣赏。 元人则大不同,画面上的题诗写字有时多达百字十数行,占据了很大画面,有意识地使它成为整个构图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一方面是使书、画两者以同样的线条美来彼此配合呼应,更重要的一面,是通过文字所明确表述的含义,来加重画面的文学趣味和诗情画意。这种用书法文字和朱红印章来配合补充画面,成了中国艺术的独特传统。它们或平衡布局,或弥补散漫,或增加气氛,或强化变换,不大的红色印章在一片水墨中更增添了沉着、鲜明和力量。所有这些都极为深刻而灵活地加强了绘画艺术的审美因素。 与此同时,水墨画也就从此压倒青绿山水,居于画坛统治地位。虽然早有人说:“草本敷荣,不待丹绿之采;云雪扬,不待铅粉而白;山不待空青而翠,凤不待五色而粹。是故运墨而五色俱,谓之得意。”(《历代名画记》)但真正实现这一理想的,毕竟是讲求笔墨趣味的元画。正因为通过线的飞沉涩放,墨的枯湿浓淡,点的稠稀纵横,皴的披麻斧劈,就足以描绘对象,托出气氛,表述心意,传达兴味观念,从而也就不需要也不必去如何真实于自然景物本身的色彩的涂绘和线形的勾勒了。 既然重点已不在客观对象(无论是整体或细部)的忠实再现,而在精练深永的笔墨意趣,画面也就不必去追求自然景物的多样(北宋)或精巧(南宋),而只在如何通过或借助某些自然景物、形象以笔墨趣味来传达出艺术家主观的心绪观念就够了。因之,元画使人的审美感受中的想象、情感、理解诸因素,便不再是宋画那种导向,而是更为明确的“表现”了。画面景物可以非常平凡简单,但意兴情趣却很浓厚。自然对象山水景物完全成了发挥主观情绪意兴的手段。 在这方面,倪云林当然要算典型。你看,他总是几棵小树、一个茅亭、远抹平坡、半枝风竹,这里没有人物,没有动态,然而在这些极其普遍常见的简单景色中,通过精练的笔墨,却传达出闲适无奈、淡淡哀愁和一种地老天荒式的寂寞和沉默。在这种“有意无意,若淡若疏”极为简练的笔墨趣味中,构成一种思想情感的美。 渔庄秋霁图,元末明初,倪瓒 这当然是标准的“有我之境”。自然界或山水本身并无所谓“萧条淡泊”“闲和严静”(欧阳修),因之要通过自然山水来传达出这种种主观心境意绪,本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这一困难终于由元画创造性地解决了。它开拓了宋元山水画中的第三种意境,与上述北宋、南宋三分鼎足,各擅胜场。 这里当然也就无所谓整体性还是细节性,地域性还是普遍性,繁复还是精细等等问题。元四家中如黄公望、王蒙,或以长轴山水(如《富春山居图》),或以山岩重叠(如《青卞隐居图》)著称,比起倪云林,他们所描绘的自然是更为辽阔或浓密的,但其美学特征和艺术意境却与倪云林一样,同样是追求笔墨、讲究意趣的元画,同样是所谓萧疏淡雅,同样是“有我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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